墨香里的星辰
2025-09-11 16:59:33? ? 來源: 集美報 責任編輯: 李霖 我來說兩句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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大金鎮的秋陽裹著曬舊的暖意,我踩著銀杏葉走進老校門時,王月芝老師正蹲在教室后墻修改黑板報。她用紅粉筆圈出“稻惠”的錯字,指尖輕點著“稻穗”的“禾”字:“稻子長在土里,哪能長在心里?”藍布褂上洗得發白的袖口磨出毛邊,卻浸著淡淡的墨香——那是英雄牌藍黑墨水混著樟木箱的清苦。 王老師的樟木箱是學校的“文學寶庫”,黃銅鎖上刻著磨平的梅花紋,鑰匙串在褲腰帶上叮當作響。她常從箱中取出泛黃課本,書頁間夾著干枯的桂花:“文學就像腌咸菜,得把日子封進字里慢慢發酵。”后排的小宇突然咳嗽,她摸出印著“北京”的鐵皮盒——這是孫女寄來的潤喉糖,如今成了“文學急救箱”,裝著孩子們的小秘密:小浩的檢討書、小雨的詩、小宇畫的“會治病的樹葉”。 每周三下午,孩子們圍著油印機印小報。那臺鐵殼掉漆的機器像位滿臉皺紋的老人,王老師卻說它“會說話”。她用鐵筆在蠟紙上寫字,沙沙聲如春蠶啃桑葉。小宇寫“桂花落在數學課本上,算題時會聞到甜”,王老師便將“算題”寫得格外圓;小雨寫“爺爺的鋤頭在田里寫詩,每道溝都是一行”,她就在“溝”字下畫波浪線:“字也能像田埂一樣彎。” 油印時最是熱鬧,孩子們輪流搖把手,油墨蹭得滿手黑。王老師的藍布褂沾了墨點也不擦:“這是文學的印章。”有回機器卡紙,印出的“秋”字少了右邊的“火”成了“禾”,小宇急得要哭,王老師卻笑:“‘禾’在秋天里,就是最好的火。”孩子們在缺處畫火苗、星星、太陽,那張殘報竟成了最珍貴的一期。 王老師的作文課多在田埂上。秋收時她指著金黃稻浪:“這就是‘波瀾壯闊’,比課本上的字形象。”孩子們蹲在田埂上寫作文,筆尖偶爾劃過泥土,紙上留下泥點,王老師反說:“這是土地給你們的評語。”小宇寫不好作文,王老師便讓他撿稻穗,每撿一根想一句話。一周后,他的作文本上畫滿稻穗,每根旁邊都有句話,像給稻子寫小傳。 小雨的奶奶病了,她寫“奶奶的咳嗽聲,像秋天的落葉”。王老師帶她摘野菊花插進奶奶窗臺:“讓咳嗽聲里也有香。”后來小雨寫:“野菊花在瓶里開了,奶奶的咳嗽聲輕了,像被花香泡軟了。”王老師在這句旁畫小菊花:“這是會治病的文字。” 王老師有個藍皮本子叫“錯題詩集”,記著孩子們“用錯的詞”。小宇寫“爺爺的皺紋像稻田里的蛇”,她改成“像田埂上的路”:“路是走出來的,皺紋也是日子走出來的。”小雨寫“月亮像塊沒吃完的月餅”,她帶孩子們看中秋月:“月餅會被吃掉,可月亮不會,它總在天上,像奶奶的眼睛。”小浩寫“我討厭秋天,因為葉子會掉”,她讓他撿片落葉:“摸摸紋路,像不像樹寫給大地的信?”后來小浩補寫:“落葉不是掉了,是樹在寄信,信里說‘明年見’。” 那本“錯題詩集”還在樟木箱里,每頁都有紅筆修改,像春雨落凍土,讓“錯詞”發了芽。王老師說:“文字不怕錯,就怕不發芽。”她退休時把樟木箱留給學校,墨香卻留了下來。油印機換成了打印機,孩子們仍說“咱們去印小報”,眼里閃著光。 去年秋天我回大金鎮,遇見小宇——他成了語文老師,講臺上也放著樟木箱,裝著學生的作文:“王老師說,文學就像種麥子,播下字,總會長出些什么。”小雨做了護士,寫記錄時總想起“把字寫軟點,病人才不疼”。小浩開了花店,每束花里夾卡片:“玫瑰是春天的驚嘆號,菊花是秋天的省略號。” 我去看王老師,她坐在院中樟樹下,拿著《秋天的懷念》,書頁間的桂花干成金黃色。“你看,這些字像星星,不管過多少年,總會亮的。”風穿樹葉沙沙作響,像在讀未說出口的話。她送我那本“錯題詩集”,最后一頁寫著:“文學不是奢侈品,是田埂上的野草,只要有土,就能長。” 秋陽又落滿大金鎮的田埂,稻浪在風里寫新詩。那些被墨香浸潤的日子,像飽滿的谷粒,在時光里發芽,長成心底溫暖的風景。文學最珍貴的嘉獎,或許是讓平凡日子在字里行間找到屬于自己的光芒——就像王老師用墨香當種子,耐心當雨露,讓文學在鄉村角落長成照亮人心的星辰。 (來源:集美報)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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