盛夏時節，河水的氣息不時飄入鼻腔，那是一種塘泥夾雜著水草的味道，帶著淡淡的鄉愁，令我憶起了幼時游泳之樂。

那時的夏日傍晚，熱浪余威未盡，夕陽將天際染橙，河面浮光躍金，村里的男女老少不約而同地齊聚岸邊。有獨自趕來的，也有拖家帶口的；有我認識的，也有不認識的。男人們赤裸半身，小孩們則脫個精光，迫不及待地扎進清澈且清涼的河水中。

不多時，這條六十米寬的河中便人頭攢動。大家在水中嬉鬧，水花四濺。有人把排球擲進河里，你投我接，好不歡快！有些小孩原先不曾見過的，共處一河也便搭上了話茬子。婦女們在岸邊駐足看戲，指指點點，場面熱鬧非凡。

大約八九歲時，我第一次游泳。那時尤恐溺水，總將泳圈吹得鼓鼓的，借著岸邊布滿青苔的長石板下河，小腳在水里反復試探，如履薄冰。十歲時，在父親的幫助下，我嘗試脫圈游泳，練習了約莫半個月，嗆了不少咸澀的河水，終于習得了些水性。

那時，我酷愛潛水。斜對面家的大孩子，深呼吸，屏氣閉眼，一頭鉆入水中，如放生的魚兒消失得無影無蹤。盡管大人們常嚇唬孩子，不要潛太久，會被水猴子拖去，但他那顆腦袋依然潛行了足足二十米才浮出水面，濕漉漉的黑發像拖把布條似的耷拉在額頭上，逗得大家大笑起來。

我向那個大孩子請教潛水之法。他邊比劃邊說，潛水，一定要像地鼠打洞，頭得使勁往河底擠去。我照他法子一試，果然靈驗。他還教導我戴上泳鏡，潛水捉魚，說眼在水中尋，魚兒信手來。然而，等我潛下去時，眼前卻是青濁一片，嚇得我慌忙浮出水面，直罵他騙人。

有時，我游累了，便仰面朝天，躺在河面上，任由河水漫過耳朵、身子隨波飄移。我看不到任何人，聽不到任何聲音，唯有天空、云彩與飛鳥相伴，就這么悠然度過了夏日這短暫而美好的傍晚光陰。

然而，不知從何時起，每次上岸，總會沾染一身黑黑綠綠的絮狀物。大約又過了一兩年，垃圾、油污遍布河面，河水不動，宛若死水，岸邊的水芹也消失了。自然，也就不再有泳民。后經治理，河水雖又清澈如初，卻再也沒了往日的歡鬧。許多曾經一起游泳的伙伴，這下自是無緣再遇了。

前不久，我一時興起，去城市的游泳館小試身手。里頭的泳民，有的蛙泳，有的蝶泳，還有的自由泳，而我只會狗刨，一時竟有些尷尬。可轉念一想：現在的孩子大概從未在河里游過泳，那種與自然親近的自在與愜意，原始與快樂，他們恐怕很難體會。

如今，我常年在大城市奔波，滿眼都是鋼筋水泥，早已與自然疏離。偶爾回鄉，只要嗅到河水之味，心里便感到格外舒坦，昔日游泳的往事便如河面細浪般不停涌上心頭，一切都歷歷在目，仿若昨日。原來，真正讓我找回故鄉的，是這一汪令我魂牽夢繞的河水，是那些在河水中嬉戲作樂的美好畫面。

（來源：集美報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