春日咸蛋香
2025-04-08 18:50:52? ? 來源: 集美報 責任編輯: 李霖 我來說兩句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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驚蟄過后,河邊的楊柳便似得了信兒,一蓬蓬綠霧在枝頭脹開。母親總在這時挽起袖子,從灶間搬出那只粗陶壇。壇子素日里養在陰涼處,肚腹渾圓,釉色溫潤,像是專為腌咸蛋備下的。 選蛋要挑青殼的。清明前的鴨子吃足了魚蝦螺螄,蛋殼泛著幽幽的青,對著日頭照,影影綽綽能見蛋黃沉甸甸懸著。母親洗凈手,將鴨蛋浸在井水里,水面上浮起細碎的銀泡,蛋殼上苔痕般的紋路便漸漸舒展。這活計要耐心,得用絲瓜絡輕輕擦,生怕碰碎了那層薄脆的殼。 黃泥是去年曬的。父親早早在曬谷場上夯了三尺厚的泥,經霜打雪浸,春日里碾碎了竟泛著赭紅。母親調泥時總要加半盞陳年高粱酒,酒香混著泥土腥氣,倒釀出些奇異的芬芳。鹽粒得是粗鹽,在石臼里搗成細砂,摻進泥里簌簌作響。我常蹲在灶臺邊看母親攪泥,木勺在陶盆里畫圈,泥漿漸稠如蜜。 裹蛋是極講究的。泥要裹得勻,不能漏出半點蛋殼,又不能太厚悶住了氣。母親的手指在泥漿里翻飛,鴨蛋便成了裹著“糖衣”的“元宵”。碼進壇里時,每層墊著曬干的稻草,說是能讓咸味“走得慢些”。壇口用油紙封嚴,再用麻繩扎緊,倒像是把整個春天都封存起來。 等槐花謝了,壇子里便有了動靜。某日晨起,忽聞得咸香沁骨,原是母親在啟壇。腌透的鴨蛋裹著干裂的泥殼,輕輕一磕,青白的蛋殼露出來,竟比原先更潤澤三分。煮蛋要冷水下鍋,火不能急,待水沸了再添勺井水鎮著。這般煮出的咸蛋,蛋白如凝脂,蛋黃汪著油,用筷子頭輕輕一戳,紅油便汩汩地漫出來。 最妙是就著新麥粥。青瓷碟里臥著對半切的咸蛋,蛋黃紅艷似落日,蛋白泛著淡淡的茶色,像極了運河夕照——水波漾著金,岸柳染著赭。用竹筷尖挑一點蛋黃送進粥里,金紅的油花兒在粥面上綻開,咸香裹著米香往鼻子里鉆。這時候連檐下的麻雀都不叫了,只聽得見吸溜粥水的聲音。 也有別樣吃法。母親取來蒸豆腐。嫩豆腐劃成塊,每塊頂上綴著蛋黃,上籠蒸得顫巍巍的。起鍋時撒一把青蒜末,黃白青三色相映,咸鮮里透著清甜。 前日收到老家寄來的包裹。拆開層層草紙,六枚咸蛋臥在里面,蛋殼上還沾著星點黃泥。煮一枚佐茶,紅油滲進白瓷碟的冰紋里,竟像是把河里的春水也帶來了。窗外的玉蘭開得正好,忽然記起母親的話:腌蛋如釀酒,日子愈久,味道愈醇。 原來有些咸香,是要用年月來釀的。 (來源:集美報)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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